THE FEMALE QUIXOTE HOMELESS DIARY
travelling all the way down to you.

2010年11月2日

轉貼「人在做 天在看」及二篇小品

 夜裡的環生方舟(流行館)

作者: 陳文茜

10月梅姬颱風來襲當夜,我正巧經過大直橋。左邊望去,河岸旁燈光一閃一閃。一念之間將車子停下,走進基隆河畔區。風狂吹,人站不穩,想往前挪幾步都得使勁;我想起幾小時前手機傳來的簡訊,基隆河水暴漲,花博票亭、舞台等正全面撤離河畔。

可 是我還是看見前頭一閃一閃的燈光,它顯然不是為了燈會裝置的盛宴之燈,狂風暴雨中,遠遠望去,那像淒苦嗚咽的微弱燈火。不知為何,我聯想起絕望的螢火蟲。 燈光上上下下,我顧不得暴漲中的基隆河,堅持再走近些,約莫走了20分鐘左右,當然全身都濕透了,才看見持燈的原是正在種植「大佳河濱公園區」花卉的農 夫。他們一手持燈,一手持塑膠盒,挖起土裡較珍貴的花卉。風太大,我問他們話,花農聽不清,雨水打得每個人樣貌都變形。我的淚伴著雨水,流了下來,這些花 農正冒著險搶救他們苦心種植的花卉;無情風雨一來,半年心血泡湯。按照台北市政府與他們簽下的採買合約,未來花博從試運行起到閉幕7個月內,每次的風雨災 害風險花農都得自行吸收。一個月前在議會、在電視嘲譏他們賺取5倍、10倍暴利的議員、媒體,沒一個現身。花農們只來得及把最珍貴的花卉先挖起來,便宜一 點的就讓它爛了,日後重種。

無人還花農公道
他們的身影在滾滾基隆河畔, 無言、艱辛、且孤獨。我走回車上後,看著大直橋另一邊燈光繁華的內湖媒體園區,打了一通電話給中天電視台,問他們是否調得出人手,拍攝河畔旁的花農。他們 的回答我很能理解,更大的災難在蘇澳,宜蘭正逢百年大雨,且據中天獨家新聞,有好幾台遊覽車可能在坍方的蘇花公路中蒙難了。的確,世間疾苦何其多,悲劇 的、羞辱的……基隆河畔花農,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群小人物。我只恨自己當天沒帶攝影機,拍下畫面,有一天有機會讓只會誇言、踐踏民眾的議員們觀看。我也恨自 己沒有米勒的天分,畫下如他當年農婦採收的背影,泛著水的泥地,徒手挖花,想辦法給自己留點本金的花農。

一年前他們標下台 北花博時,未必知道今年下半年正逢反聖嬰。雨季不斷,氣候異常,甚至冬天都可能重蹈2004年12月的經驗,不只秋颱,還有冬颱等著。東半球到處豪雨成 災,泰國、緬甸、日本沖繩、印尼東半部……反聖嬰的高峰未過,沒有人知道還有多少無情風雨等著襲來。這一次花農算是幸運,花沒全爛,約莫只壞了三分之一, 暫且算半逃過了雨災,但未來還有6個月的賭注。

上周日,我到士林花市買花,家裡院子裡盛開的花葉,也在這波東北季風共伴風 雨中吹成乾枝,一名花市負責人問我現在大家知道真相,看到所謂500元空心菜等原來是賭一場7個月的期貨,風吹壞了就得補,為什麼當時罵他們的人,沒有人 還他們公道?我無言以對。不好意思告訴他,小人物的委曲只是「偉大」又無情政治的犧牲品。花農們連郝龍斌也不諒解,「為什麼市府沒有能力回擊這些胡說八道 的言論?」我拍拍花農的背,告訴他們有些人不是帶著良心在看事情,而是權力遮蔽了他們的良心,他們的眼中只有政治的成見。接著安慰他,「人在做,天在 看」。感謝新的佳芭颱風直撲日本,遠離台灣;這麼說當然很自私。

但每逢夜裡再下起大雨,我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,基隆河暴漲那一夜,河畔點點落落的燈火,那些搶收花枝無聲的背影。請容我以一個沒有實質權力,也沒有其他身分的見證者,向花農的辛勞致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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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:看過花博園區了嗎?
我:看過啦!
A:感覺如何?
我:挺不賴的。
A:那你覺得會替郝市長加分嗎?
我:應該說是會替整個台灣加分才對,畢竟是個國際性活動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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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父親身體還健朗時,開了間油漆工程行養活一家老小,趕工時,一天也有將近三十個師傅在幫忙。我永遠都記得他去競標某個政府發包工程的那個下午,刺目的日光從門外穿入大廳,難得穿著襯衫西裝褲的爸爸走了進來,背著陽光的他的身子顯得如此巨大,如此黑暗。

我急急忙忙的問他說:爸爸,有標到工程嗎?

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競標哪裡的工程?不清楚競標的方式?及最後決定一切的價格?看電視看得無聊的我,只是隨口問問而已。

原本話就不多的爸爸顯得更沈默。他說:標到了。

我開心的稱讚:哇!真的假的!爸爸好厲害哦!

爸爸一句話都沒回答,甚至連個笑容也沒有,他粗糙的大手還捏著競標時寫下某個數字的白紙,那麼薄,繫著我們家後來十年的命運,他低頭把對褶的白紙攤開,然後望著紙中央的黑字,不出聲。

似乎是以某個低廉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價格,承包下北二高某段隧道的油漆工程,我也一直注視著爸爸,午後陽光那麼燦爛溫暖,他卻背對著陽光發呆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我原本以為他會充滿期待興奮,一如以往常說:苦日子再過幾年,我們就出運了。但這次爸爸好像很憂慮苦悶,他還在看著那張紙,那串像把鐮刀不停來回割著自己的數字,好像再多看幾秒,它就會成倍數成長似的。

電視節目還在演著千篇一律的無聊內容,時光荏苒,我是否成為一個如父親期許的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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